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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三十一章 公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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發現這個現象的, 不止是翰林院的這些人,這讓許多人都能感覺到難言的壓力與威脅,但是誰也無法多說什麽。

畢竟他們這些世代為官的家族,誰家沒掌握一些科舉考試的經驗與竅門呢, 只是南江書院過分了些, 也毫無遮掩了些。

可是人家是面向天下寒門招生的一家大書院, 優中擇優的挑出一些在科舉方面有天分的學生,重點加以培養,是毫無私心保留的傾囊相授。

那樣一座上千人規模的書院, 這屆大考也就來了九名學生,即便人家都能榜上有名,那也是憑本事考上的,誰都不能指責什麽。

王修業也有發現他那些南江書院出身的同年,在文風方面的某些共同點, 去年的那場大考,他為了給自己的祖父守孝, 無法參加, 但他也曾仔細研讀過會試前三名的答卷。

其中就包括當時的會元,後來的新帝的答卷, 所以他也能迅速猜出, 這是有高人在拿到皇上考中會元的答卷後,從中扒出文章結構與框架,然後公開傳授給南江書院的學生。

這讓王修業忍不住再次為自己沒能去南江書院而感到遺憾,因為他覺得, 這是一種非常適合他的教學方式,他要是能有這種學習條件,一定可以節省下很多為考科舉而付出的時間與精力。

那樣, 他就能在南江書院多學習一些他感興趣的課程,例如算術、兵法等課程,可惜在此之前,南江書院在京城中人的心目中,有些神秘,是讓人諱莫如深的存在,因為那裏每年都會給上面提供一批眼線。

雖然他並不忌諱南江書院出身的人,都會被打宮中眼線標簽的事,但他以為南江書院除了招生規模大些,教授的內容與其他書院一樣,都是以讀書識字做文章為主,沒想到它竟能那麽獨特。

直到認識樂陽郡主和趙小雪她們後,王修業才聽說南江書院的一些詳細信息,知道在那裏,只要學生自己願意,就有機會自主選修自己感興趣的課。

包括趙小雪她們這樣的女學生,只要她們自己願意,就可以隨意選修弓馬騎射、兵法戰略、國法律例等課,讓王修業聽了十分向往。

可是他知道這些消息的時間有些晚,所以他打算在搬出宣武侯府,與那些人都掰扯開後,將他年僅十歲的妹妹王秀思送到南江書院去。

他那跟著祖母長大的妹妹,性格有些內向,還有些怯懦,府上那些堂姐妹們吃喝玩樂時不會想起她,聽說她得了什麽好東西,就會趕緊上門索要走,縱然有他的再三囑咐,也改變不了她這怕事、膽小的性格,不想給祖母添麻煩的顧慮,讓他無可奈何。

所以王修業很希望自己的妹妹能去南江書院,在經過那種特殊環境的鍛煉與培養後,身體能變得更為強健,性格變得更為勇敢開朗,像趙小雪她們一樣,各有所長,將來嫁不嫁人無所謂,只要能夠學得一樣可以安身立命的本事,他就放心了。

畢竟王修業看得出來,陳太尊因為自身的經歷,對天下女子都存在一份寬仁與憐憫之心,正在不動聲色的想要打破世情加在女子身上的某些枷鎖,盡量改善女子的生存環境,給女子提供求學、做工、?參軍、婚姻自由,乃至入仕的機會,這是他命運多舛的妹妹,這輩子難得能遇上的幸事,他一定要幫她抓住機會。

安常煦聽說外面的人,根據今科大考已公布的會試前四名考生的答卷,再結合其他五位同樣出身南江書院,只是名次不一,卻都在百名以內的考生答卷,分析出他們都是按照自己去年的答卷框架做的文章,心中很有些得意。

不是因為別人拿他的文章當範本,考出如此優異的成績,而是為他祖母那令人驚嘆的本事感到得意。

“奶,估計那些人都以為這是玄隱老師的手筆,卻怎麽也不會想到,那些文章框架,其實都是由您給整理出來的。”

這其實也是一件讓安常煦怎麽都想不到的奇事,他祖母雖然知識淵博,與玄隱先生這樣的大文豪坐在一起,能從天文地理談到人性/道德倫/理,不落下風,令玄隱先生都感到欽佩。

但她從不掩飾自己不擅長詩文,平日裏很少與人探討詩文的事實,可是就是這麽一位不擅長詩文的人,一出手,就能讓會試的難度瞬間下降一個等級。

只要是真正用心讀了書,知識儲備足夠豐富的學生,照著她從自己這個狀元的文章中扒出的框架,按照那個抑揚頓挫的節奏來,成績立馬能上一個檔次。

而他的文章風格,正是這些年下來,他祖母根據他寫的檢討做批示,逐步給指導出來的,別的不說,為了能讓他祖母滿意,那文章的節奏絕對把握得夠好,很容易引人入勝,讓人生出共鳴。

能成功考取狀元,足以證明他的成功,所以他祖母當即決定將他的文章作為範本,從開頭起,標明分別該寫些什麽,從哪裏破題,哪一段要起到承上啟下的作用等等,給玄隱先生寄去一份十分詳實的寫文‘公式’。

對,安常煦聽到他祖母將這種框架結構稱為公式,雖然他不太明白,什麽叫做公式。

但他知道,這公式絕對是一種比仿寫,比先生再怎麽悉心指導都更有用,更便捷的寫文方式,因為當那每一處為什麽要那麽寫,寫了要起到什麽效果,都被一一標識出來後,再怎麽不擅長寫文章的人,只要肚子裏有東西,即便是生搬硬套,也能寫出一篇讓人覺得挺不錯的文章。

雖然陳鳳琪也沒有想到,她初次嘗試性的對外傳授這種公式寫作方法,竟然能取得如此令人矚目的成績,她也沒有因此而生出什麽得意之情。

“我也不過是拾人牙慧而已,早前我就考慮過要不要這麽做,但是我們家那時根基淺薄,要是真這麽幹了,占據太多名額,難免會樹大招風。”

“現在你都當皇帝了,我們也就不用顧慮那麽多,可以嘗試一下,不過短時間內,還是不能吃相太難看,惹眾怒,要慢慢來。”

“嗯,我不急。”

安常煦應下後,難掩高興與欣慰的提起另外一件事。

“原州的天河大堤,配合沿河兩岸的那些排洪溝渠與池塘,已經順利撐過原州今歲首次爆漲的大洪水,常欣他們現在已經動身起程回京了。”

這確實是個令人欣慰的大好消息,讓陳鳳琪聽了也很高興。

“回來了好,她這兩個多個月真是挺辛苦的,不過你們都給我記住了,功是功,過是過,你們可不能因為心疼她,就將她的冒險的事情給翻篇。”

早將那件事拋之腦後,一心盼著李常欣能早日平安返京的安常煦,在楞了一下,才想起李常欣在原州的‘過’,訕訕的笑著點頭道。

“不會,我聽到消息的時候,都快要被她給嚇得魂都飛了,這次肯定不能跟她輕易的算了。”

義正嚴辭的說完,安常煦又有些討好的為其說情道。

“奶,不管怎麽說,常欣這次肯定是功大於過,對吧?聽說她在原州那邊與士兵、百姓同吃同住同勞作,雖然獲得一致的讚譽,很受那些百姓的擁護,但也過得特別辛苦,等她回來,我們適當的教訓她一下,就行了吧?”

陳鳳琪有些無語的看著對方,不動聲色的問道。

“那麽,依你之見?”

安常煦立刻端正態度,語氣嚴厲的說道。

“讓常欣好好寫一篇檢討,必須是態度誠懇、反省到位,讓她印象深刻的那種。”

小心看了眼陳鳳琪的臉色,發現仍是平靜無波,看不出什麽信息的樣子,安常煦又補充了一句。

“再讓她抄五十遍的修身格言,讓她好好回想一下奶常教我們的做人之道。”

因為寫得太多、太熟練,李常欣寫檢討書的水平尚在他之上,即便是當眾朗讀也毫無心理壓力,於對方而言,這些處罰都可謂是不痛不癢。

也就是將她困在屋裏,讓她修身格言這件事,在沒有他可以幫忙作弊的情況下,最讓對方感到頭疼,所以說白點,安常煦就是想請祖母意思性的罰一下就算了。

陳鳳琪態度平靜,語氣卻很嚴肅的說道。

“年前那次她犯錯的時候,我罰的更多,可是時隔不到半年,她就冒險幹出這種事,你們要知道,身為一支軍隊的指揮者,就要對手下所有人的生命安全負責。”

“這次是對方在無意間被算計個正著,才能有如此僥幸的結局。”

安常煦心情覆雜的低著頭聽訓,倒沒有覺得不服,因為他知道祖母說得是對的,若是換了旁人,敢做出如此輕率冒險的決定,他一定會是怒多過喜,可是那人是李常欣,他就難免有些私心,更多的是為她所取得的成績感到欣喜。

陳鳳琪知道對方的想法,從私心上講,她自己也為常欣的表現感到滿意,可是違規就是違規,不能因為她是李常欣,就罔顧她以校尉之身,擅自調兵,還是以區區三千人左右,對上規模多達上萬人的私軍的事實。

“你要知道,這次但凡有哪裏出了差錯,在後調的援軍尚未沒到的情況下,不僅敵我數量差距巨大,實力差距更大,她的決定或許會導致他們所有人全軍覆沒不說,原州那些手無寸鐵的百姓也會跟著遭殃,是她,還是你我能負得起這個責任?”

安常煦態度端正,鄭重其事的認錯道。

“是,奶,我一定不會息事寧人,不會因為她是李常欣,就輕輕揭過。”

陳鳳琪嘆了口氣,有些無奈的說道。

“你也是不長記性,上次我就跟你說過,等她回來,我們所有人都要拿出應有的態度,不能讓她覺得可以輕易過關。”

“結果這才沒隔多久,你一聽說她回來的消息,就將之前答應得好好的事拋到腦後,還想為她說情?”

自知理虧的安常煦有些心虛,不好意思的笑著回道。

“主要是這次讓常欣去原州,本就冒著風險,我就盼著她能好好回來,回來後,就想讓她開心點。”

陳鳳琪冷哼一聲道。

“你放心,等到我們該罰的罰完了,只要你能幫她將欠我的一萬兩債給還上,將借條贖回去,方便她再借不難,她就會很高興,你要是再以私人名義給她些辛苦費,她會高興到做夢都能笑醒。”

安常煦不知道自己該做何反應才合適,因為他知道,他們的祖母已經料見了一切,他差點忘了,對於李常欣而言,確實是有錢就能解決一切。

“孫兒知道了,等她回來,就當眾宣布撤下她的校尉一職,罰她做個百夫長,以儆效尤!”

好不容易當上校尉,立下大功回來,若是給降回小兵,安常煦毫不懷疑,對方一定會當場哭給他看,降為百夫長,好歹還給她留了個小官當,李常欣應該能心平氣和一點。

自原州回京的路上,李常欣正苦著臉對趙小雪他們說道。

“我總算體會到古人常說的‘近鄉情怯’,到底是什麽心情了,我現在就有那種感覺,還不知道我奶跟我哥他們要怎麽跟我算賬呢。”

李常欣之前還覺得,憑她不損一兵一卒,就將那支私軍拿下的功勞,應該可以功過相抵,保住剛到手的校尉一職。

但是當她看到分別從湖州與並州調至的援軍規模後,她就意識到,她哥他們雖然遠在京裏,也已知道原州藏有私軍的事。

這樣一來,在她哥他們已經有了安排的情況下,她招呼都不打一聲,直接冒然行事的決定,比擅自調軍這一過錯更為嚴重,她所面對的處罰,肯定也會更加嚴重。

趙小雪她們幾個知道些情況的,除了嘆氣,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對方,徐景楠聽著卻覺得很不解。

“郡主這是立下大功凱旋而歸,頂多也就是功過相抵,挨幾句訓斥的事吧,還能真受處罰不成?”

李常欣郁悶的回道。

“這事兒要是你做主幹的,我哥可能會這麽寬容,我幹了,就算我哥不罰,我奶也會逼著他罰,說不定會直接將我罰回小兵。”

察覺到徐景楠的震驚與不可思議,趙小雪她們幾人連連點頭表示確認,她們對此算是經驗豐富,幾人一起幹下錯事,她們能被罰得輕點兒,可是李常欣從來都是要被重罰的那個。

長吐出一口氣後,李常欣狠狠的咬了一口手中的幹餅子,聲音有些模糊的感嘆道。

“官沒了,我還能接受,關鍵是錢,尤其是借我奶的那一萬兩銀子,我哥要是不給我還,我可就太難了。”

徐景楠聞言,差點被嘴裏的食物給嗆到,拍拍胸口緩過氣後,面帶驚色的趕緊問道。

“郡主,您跟太尊借那麽錢做什麽?”

他知道對方當初托他家人向皇上哭窮,說什麽給太尊打借條借錢買鋤頭的事,可他沒有想到,對方借的竟然是一萬兩,一萬兩銀子能做的事情可多了,他若去跟他爹娘借,可不一定能借到。

樂陽郡主用‘你真笨’的眼神看了對方一眼後,才回道。

“我要是沒有錢,去了大營,以一介小兵的身份,憑什麽讓人家跟著我混?郡主的名頭在大營裏算個毛,肯定得讓兄弟們知道,跟著我混有肉吃,大家才會聽我的啊。”

這話聽著似乎沒毛病,就是徐景楠雖然出生於武將世家,長在軍營中,還從沒聽說過這種有些匪氣,卻又讓人不得不承認,它的確很現實的話。

“郡主說得對,跟著您混有肉吃,在下這次算是體會到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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